人已死别看了

何霜雅存档 崔学义

绒毛脑袋,黄豆小眼,仿佛采用将竭水彩涂就的双翼在夜色中一边沉稳张合,一边扑落细碎荧光,渐渐褪色。

是一只飞蛾。

这微小生命是门后谜林之中不同于阴魂、死寂的一点光斑,它本该知晓天色,并乖乖休憩在这座荒废乐园里路灯的玻璃罩上,却恰恰在此时上岗,先一步充任探索者的引路人。崔学义脚步更快,走在了前面一点的位置,他的跟前划过一丝火光,但他并未退缩,只顾死死盯住那小小飞虫,以晃眼的冷静迫使旁观者恍惚得出猛虎观察盘中弱兽的错觉。

路上简直不能再黑,夜视效率极低,可他与光、与人靠得那样近,以至于旁人都难以忽略那双眼:它们比夜还黑,而浓阴之下冒出的,竟是夺人话语的求生欲,冷冽逼人。肉体本就只是禁锢精神的囚牢,并不是一切。我们都是生命将熄者——飞蛾扑火,濒死者入门,但如果重新将选择摆在这群人的面前,答案将不约而同的一致。

进门,理由是我们必须求生。

有一瞬间,我以为崔学义就是大无畏的人,虽向往生,但不怕死,可以像飞蛾那样越过重重路障,抵达为期望所环抱的、温暖与明亮的终点,义无反顾投入任何炙烤之中,接受生命的检验。就好比吴崎给我提到的一句诗,关于战争的:“我将找不到一朵真的玫瑰,一只真的飞蛾,一块真的石头,浑圆而闪亮。”我还以此调侃过吴崎,一边挪开桌上刚洗好的圣女果佯装生气:“你找玫瑰送给谁?你要看谁闪亮啊?”
“给你啊,都给你。脑袋里总想什么呢……”

可在那天我以为我找到了啊,就在我眼前。谁知道,在门里的世界,在这无色硝烟中凝结的危险只有可能是人心,这颗斗士的心向我展现的,是一只不代表愚笨而象征着坚毅勇敢的飞蛾,一枝无惧染血的玫瑰,一位可以信赖、能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冲锋者——全都是挂在墙上供人观赏的面具,事后明白过来又有什么用呢?对抗鬼怪尚且不如与人的斗争可怖,斗士的心最终成了碎落的镜片,折射出答案:我已经被俘虏进那簇明火,我才真正是那不自量力的蛾子,大火要灼断我的翅纹,燃尽我的鳞毛,甚至贪婪得要吞噬我的反省。

欺骗无处不在,连最美好的诗句也能够成为谎言的外衣。亡魂飘零,在最后的钟声消失过后才吃力地拼凑起来,选择不再相信任何人和事物——除却活人的身体是牢笼这一点。这是过于艰难的决定。多少人希望保住肉体的生,为此不惜出卖灵魂的死。世界会动荡,会结束,在末日到来之际,暂不论玫瑰是否已经躲进文字、只盛开于泛黄而单薄的书面记载,人们真的还会有力气去寻找飞蛾与石头吗?

浪漫和幻想都将无影无踪。惜命还是惜财?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唯一一道选择题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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