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已死别看了

【死亡万花筒24h | 22:00】亲爱的,你好

崔学义

 

今天终于去拿体检报告了。

 

医院的顶楼比我预想中要空旷,可也还是看不到星星。

 

东城区的夜空总是很迷蒙,带着模糊的面容、模糊的口音,勉强要用什么形容的话,大概像是个被遗忘的老朋友。才五月不到,初夏的前脚还没着地,风还有点凉,即使是专门出门透个气也不得不裹紧大衣。这风瘙痒似的挠出阵不自在的烦躁,比老家夏天满地爬的飞虫还烦。我记得那些虫子,小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虫子。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的时候,它们就从门缝里进来了,跳芭蕾似的旋转着,然后在出乎人意料的时刻,突然用力扑几下翅膀,收好导航,张开六条腿……或许是四条八条,我没数过。虫子在地板上聚拢,钻进书包和笔盒,让人瘆得慌。

 

瘆得慌,我现在也瘆得慌,我脑子有些乱,能不乱吗?我有病了。

 

我想看星星,老家还是有的,可是北京难说啊。如今高楼好比重峦叠嶂,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,别说找不着星星,压根一片完整的天都没有。要是我有一把梯子就好了,我想爬上去,爬到天空最高的地方,我不想上班了。

 

顶楼很适合闭着眼,大概人临死前都爱冥想:我从哪里来?又到哪里去?在诗人眼里,人应该在二十五岁就死去,也真是赶巧,我二十五了,可我不是诗人啊。二十五就二十五吧,肺癌而已,或许还能撑到二十六呢?不过医生直接跟我说,情况很不乐观,需要尽快化疗,可我还没做好准备,我不想死,我是个很贪心的人。

 

出诊室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女人给我塞了张卡片,擦,我不认识她啊,怎么现在还有往医院患者手里塞小广告的?人都快死了,反正都是要被扔进垃圾桶的废纸,谁还有时间管?不过她一脸悲戚,看上去是知道从这儿走出去的人都快要没命了,一副很同情我的样子。要换以前对这种人我理不想理,可今天,因为我快要死了,我想算了吧,人死前还是活得友善点。

 

我还是收下了卡片。

 

我还能活多久?赌一把,九个月,六个月,三个月吧?

 

如果有办法能治好我的病,我干什么都愿意。

 

谁不是呢?

 

 

吴崎

 

雅这个人怎么超级怀旧,今天突然来个大扫除,把主卧衣柜上边儿的相册全给扫出来了,可里头还有我几个月的全裸照啊,我的肉体被狠狠地偷窥了!她还回我一句,“说得好像谁没看过似的”,行吧,女人没有错都是男人惹的祸,我举手我投降了。

 

跟不太熟的人处理人际关系好麻烦。我不太喜欢那个崔学义,今天看到庆生那天有他那张照片了。虽然他是我和雅俩的朋友,但是没必要这么黏我女朋友吧。我也不好意思直说我不喜欢他,但是上回他应邀来了,雅看着挺高兴的,我就没敢说,到了现在还是好不爽。

 

算了,只要我的何大状开心就好,别的暂时不管了。

 

雅之前一直说想去秋石家看猫,可最近我俩都忙到好晚,秋石辞职前总是跟我埋怨他家猫不让他抱抱了哈哈哈,我觉得可以让雅亲身体验一下奶主子有多苦不堪言!家里总是只有两个人,添个成员也不错!

 

希望下半年能够多攒些钱,我想等她生日那天来个surprise~

 

 

何霜雅

 

不想加班加班加班了!我都快秃了!还好宝今晚早回家,我做了上次吃粤菜点过的蒸水蛋,他说好好吃,说以后要是我不想在律师所干了他就聘我做私人厨师——如果我真的死了,无论有没有下辈子,宝肯定还是我的理想型。

 

父母和吴崎,大概是我现在还有心情挂念的东西了吧。好在我福大命大,我觉得第一次过门也不是很难,而且每次从门里回来,第一眼都能看见吴崎。他好像在告诉我说,他一直在,所以我也一定会一直在。崔哥帮我联系的萍姐是个很可靠的人,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了好多注意事项,分析起门来比我专业,讲的都是我不懂的。总之自己在门里单打独斗摸规律效率太低,能找到组织过门真是太好了,祝我一直这么幸运下去,我还能再做吴先森的私家小厨一百年!!!

 

 

林星萍

 

这几天来,跟那个叫崔学义的线上交流的情况还不错。我倒是想尽快做完这单生意,如果可以吸纳他进组织就更好了,要是组织里有了新人,刚没掉两个人的阴影应该能淡化许多。傍晚吃饭的时候我才跟书哥谈过,我们一致认同,虽然崔看上去性子是吝啬了点,不过就整体上说,求生欲和实践能力都特别强。我看中的就是他这点:别的病人从医院里出来都是等死了,都颓得不成样子,我守在医院看到过太多自寻死路的了,自杀的,没病死先崩溃的也有,可是,每回见面,小崔那双眼睛总是雪亮逼人,言语之间也十分服从指导,这让我坚信当初找上他是个正确的决定。再加上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,默契度自然就高。

 

 

吴崎

 

我每天通宵到实在不行就会睡着,一睁开眼还想着她,发现她不在了。我不能忍受没有她啊。为什么不告诉我,让我早点知道,让我和你一起度过难关,何霜雅,留下我一个人很好玩吗?

 

吴崎

 

雅留下了两封信,分别给我和岳父岳母的,还有一些记录了我们长跑的小物件。当然,还有她很喜欢的拍立得,把小本的相册塞得鼓鼓的。

 

东西都装在一个小盒子里,就像她也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一样。

 

我不敢相信昨天葬礼我是怎么熬过去的,我不想睡了,我又很累了,我好想你。家里人跟我说忘了吧,忘了过去回头再看世界是很美好的,我也曾经觉得,能看到你的世界真的很美好,但是现在看不到了。

 

 

何霜雅的信

 

亲爱的吴先森:

你好!

我不知道你打开这封信会是什么时候,不过我能确定的一点是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离开了。不过不用伤心,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?你拿错了我的论文,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“你好”,好逗啊!所以现在我也要用同样的话回敬你。说真的,你也不是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型男,你长得不算特别帅,但其实在我心里,你比我爱豆还耐看。每次好疲惫的时候我都好想看你,我想天天看你。

黑夜在苏醒。你知道吗?人总会死,我也会,不过这一天来得太早了。之前我是不是老跟你说,我不要活那么久活到长命百岁啊,我说觉得那样太老了不好看,还不如早点退出游戏人生。我当时怎么这么傻呢?我还要跟你在一起好久,你连我穿婚纱的样子都还没看过,我只有在给同事做伴娘那次偷偷试过一次就一次。

第二人称写信真的好难,好像小学写书信大赛一样让人头疼。我肯定在日记里给你写过情书,也在这个盒子里了,看完了不要笑我,我就是好幼稚。

我一直觉得我许愿很灵的,说什么愿望下一秒就实现了,但唯有生死,是我不敢左右的事。我还是很懦弱吧,我不敢面对你,不敢告诉你,说是怕你担心,实际上是害怕你因此而离开。我无法承受更多挑战了,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努力撑下去,如果许愿真的有用——我希望,就算我出事了,一切都回不了头,我也认了,但是门,希望你放这个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条生路。我一直都有很听话地过门,手上没有沾过不干净不道德的鲜血,死去肯定只是因为我太弱了,小孩子都知道听话的人可以要求更甚,我想,如果可以,如果你觉得这不太过分,能不能让他来见我?我不会逃跑的,我只是觉得要是真的先落跑了,我很菜欸。我肯定要理直气壮地亲口对他说一句:好久不见。四个字,肯定足够了,抵得上千言万语。我们会默契地相拥,一同看着对方消失在黎明将近的漆黑中。

他真是个很善良很美好的人,就像我相信,即使身处再阴冷的地方,也有权触摸到温暖。我还不太明白门的机制在人死后是怎么样的,毕竟没人告诉过我,萍姐这么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知道。我就幻想一下吧:像从第一扇门回来后一样,吴崎的头顶掩盖了地平线投来的日光(他的脑袋真的好大);到了白天,蛮横的生物钟会迫使我在清晨醒来,我们会像往常一样活,一同做饭,或者是,唉,他又抢我的零食吃。我们的肉身仿佛从来没有更改,意识中永远不会有死亡和衰老这种坏东西——我记性不好,肯定会忘掉命运早已签下我的大名这点很久很久,还在对他担忧:哎呀,你要是老了再这么絮叨,我们还怎么过啊?你别看了别看了,再不睡头秃了明天就猝死!

 

幻想的结局总是很美,可是也有黑童话,不是吗?

 

PS:夹在中间的是婚纱照。我拍下来啦,好看吧?那么,请问吴崎先生,你愿意嫁给我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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